肆-《剑光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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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一柳狞笑:“这可不行,哥哥我玩的是两条腿能动起来的女人,可不想陪一块冷冰冰的木头共度良宵。”

    司马嫣不再说话,就那样瘫着,仿佛心已死了。呆滞的目光望着眼前依旧凄美动人的月色,却连流出的眼泪都已是泪腺的本能触动,呆呆地流着,生命的灵彩似已完全消逝。

    我好没用,我真的好没用……

    夏侯一柳仰天长笑,目光雀跃着罪恶的火焰,伸手继续抓向她的胸部。

    正当他想抓起司马嫣胸前的衣襟一把撕开,手却停住了。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脊背在这一瞬仿佛有几百只蜈蚣在走路,又像有几千只蜘蛛在不停地叮咬。

    上一刻他还在极度的欢畅中,现在却已感到自己内心本能地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恐惧得已开始喘气,他的心仿佛已落入凝结千万年而不销的冰封里。

    他愣愣地,愣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后,终于像年久失修的机关般一格一格将头转到身后。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双眼睛。

    当他看到这双眼睛时,他的心跳也在同一刹那立刻静止。

    这么冷的一双眼睛!

    不,这绝不是冷。冷也拥有温度。这双眼睛就像是在一场惨绝尘寰的斗争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一头猎豹,独自走在辽阔苍漠的原野上,茫然环视了着洒遍四周的血流残骸尸骨肉块,然后再面无表情地抬起脚步缓缓离去,而不带有任何一丝温度与情感的非命眼神!

    这人一身白衣。白衣已染上很重的黄尘,他的脸也有仆仆风尘的模样,却依旧掩饰不了他那一身杀气。粉色的灯光柔和,他脸部的轮廓却在灯光的勾勒下更显残酷,残酷得连夏侯一柳想悄悄吸口气来缓解内心的恐惧,也不敢将嘴张开一丝缝隙。

    “出去。”

    他的声音就像沉藏在冰冷海底无尽深处的寒石般冰冷。

    “为什么?”夏侯一柳拼命想抑制住内心的恐惧,可他刚一张嘴,嘴唇就不由自主地发抖。

    “我不想在她面前杀人。”

    “你是谁?”

    风逍舞的声音更冷:“你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夏侯一柳道:“什么?”

    “我是杀你的人,你本不必问我姓名。”

    风逍舞看着夏侯一柳,目光直戳进他内心恐惧的最深处:“你也不配问我的姓名。”

    夏侯一柳冷笑:“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风逍舞沉默。

    夏侯一柳道:“你以为我是谁?你知道杀我的代价是什么吗?”

    风逍舞冷冷道:“夏侯家的人,全都是废物。”

    夏侯一柳大怒,反手去抓剑柄,想拔剑。

    但他的手在刚抓住剑柄的一刻就忽然停住。

    粉色的灯光熄灭。只剩月光,朦胧的月光。

    剑在月下。剑光也如月光。

    如月光般冰冷辽阔。

    剑在喉间。夏侯一柳的喉间!

    夏侯一柳瞳孔收缩。

    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要去想过,世上居然有着这样的一剑!

    灯有灯罩,本只有夜里的狂风才能吹灭。这样冰冷柔和的夜,当然没有狂风。

    窗外没有掀起狂风,灯火又怎会忽然熄灭?

    没有天地间的狂风,有剑风。剑的狂风!

    一剑激起的狂风,连灯罩里的灯火都被震灭!

    剑在月下。人却比月下剑白还要冷,更冷得多。

    夏侯一柳看着眼前月光下的这个人,心里的恐惧忽然消失了。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全身的力量也在他内心恐惧消失的一瞬而消失,跪倒在地上,嘴角不断地吐出白沫。

    “出去。”

    “……为什么?”

    “我不想说第二遍。”

    夏侯一柳也不是个喜欢问两遍相同问题的人。世家子一般都没有这种习惯。

    但他整个人都已魂飞魄散,已记不得这句话他曾问过一次。他脑子里只剩一片虚无。

    司马嫣的心还在跳。

    距离刚才的事已过了很久,可直到现在那噩梦般的惊惧还浮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她第一次,亲身经历的最彻底的一次,人世间最真实的那份丑恶与污秽。她还不能完全脱离这份丑恶带给她那震撼心灵的极度震慑。

    门开了。风逍舞扶着唐唐走进来。

    唐唐立刻冲过来,将司马嫣抱住,失声啜泣:“小姐,你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吓到?”

    司马嫣抱住唐唐:“我没事,我没事……你呢,你有没有事?”

    “我也没事。只要你没事就好……”

    唐唐还想说得更多,但她忍住自己的冲动,离开了司马嫣的怀里,静静地退到一边。

    因为他,他回来了。她的那个心上人回来了,就在她的身边。

    月光照在风逍舞的脸上。他眼里不再是那断绝一切生机的绝情,而是充满了无限情意。

    他们看着对方,却都没有说话。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们只是对望着。静静地对望着。

    忽然司马嫣眼里涌出了泪光。

    她不曾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相聚。

    但他已回来了,真的已回来了。就在我的眼前,就在我的身边。

    他们仿佛有很多话想说,但很多话却都没说出口。

    月光无声,人也无声。

    月光静默,人也静默。

    良久的静默后,风逍舞终于开口。

    “我回来了。”

    “嗯。”

    “我来晚了。”

    “嗯。”

    “你好像病了。”

    “嗯。”

    “你也瘦了。”

    “……嗯。”

    沉默。

    又是沉默。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司马嫣的嘴唇咬起,松开,咬起,再松开。

    风逍舞沉默,低头。沉默了很久。

    他抬起头,向司马嫣轻轻一笑。

    “我回来了。”

    司马嫣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扑向风逍舞怀里:“你回来了,你终于肯回来了。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知道吗?你都知道吗?”

    风逍舞紧紧抱住司马嫣,目光充满了柔情与怜惜,想说话,却仍无法将话说出口。良久的沉寂后,终于抚在她耳畔,轻轻地说:“对不起。”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嫣嫣……”

    唐唐已走了。

    在他们紧紧相拥的那一刻就悄悄地走了。

    她独自坐在房间床头,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小姐和他终于又相见了,我真的好高兴……

    可明明是这么一件高兴的事,我为什么却哭了呢……

    晨光熹微。

    司马嫣依偎在风逍舞的怀里,已睡着了。

    她睡得好安静,安静得像是初生的婴儿。

    她对他倾诉了整整一夜的相思,此时终于熬不住疲怠的倦意,沉沉睡去。

    风逍舞摸了摸被她咬得现在还有点发红的手臂,苦笑了笑。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出他眼里洋溢着的幸福。

    他静静听着她枕在自己耳边的呼吸声,心里充满了久未有过的平静。

    只有在她身边,他的心里才能得到真正平静。

    纷扰险恶的江湖,只有与她在一起的时光他才能得到真正的休憩。

    风逍舞将司马嫣缓缓放在枕头上,掖好被子,望着她安详的睡脸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他想就这么一直陪着她,但他不得不离开。

    他还有事要做,连片刻都不得耽误的事。

    这也是关系到她的事,甚至关系到她整个家族的命运。

    紫竹山庄院落七重。每重院落都有八人守卫,八人都是司马翔亲自筛选出的江湖好手。

    但现在这些江湖好手只剩四十九人。这四十九人都已被绑住手脚点上穴道,连嘴巴都被人用破布堵了起来。

    昨天夜里他们都被一个人用不可思议的手法,在最出人意料的一瞬封住了穴道。他们甚至连看都没能看清,只见到一条白影,一条宛如鬼魅的白影。

    七八五十六人,只剩七七四十九人。七个人已被风逍舞杀了。有四个是因他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封住他们穴道的时机,于是他就在下一刻拔出了他的剑。

    他们连那莹如月光的一剑都没看到,就已倒在了地上。

    他们死得并不痛苦,因为他们连痛苦都未曾感知,生命就已结束。

    还有另外三人正在草地准备朝唐唐下手。当他们的手刚伸出去时,咽喉处就绽放开了一朵鲜花。

    鲜红的血花。

    他们倒下时,脸上还带着那猥亵的笑容,连神色都没改一下。

    来不及改一下。

    现在剩下的这些江湖好手都聚集在一间狭小拥挤的柴房里。混浊压抑的空气使他们止不住地想打瞌睡。

    但他们却不敢睡。忍不住要睡的都用牙齿用力咬一下自己的舌头,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他们仍不知道昨晚那条白色幽灵还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们。想到这里,他们就都打起了精神。

    没有人想在睡梦中被杀死,死至少也得死个明明白白。

    他们来到紫竹山庄前,每个都曾是行走在生死边缘的老江湖。武功或许稍逊一筹,阅历却不会浅。但像那样的轻功身法与点穴手法,他们连见都没见过。

    像这种人对他们出手,为的是什么?接下来又会对他们做什么?

    想到昨天夜里那白色身影在迅速诡谲的变化下居然还能使出精准无误的一指,他们的恐惧就更深,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只可惜他们的嘴都已被堵住,心就算想跳也跳不出来。

    门开了。

    沉沉欲睡的众人立刻醒来,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因为他们知道来的一定就是昨夜把他们全都制服的那人。

    他们没有失望。

    进来的是一个脸部轮廓瘦削,却长得很俊俏,很好看的年轻人,很年轻的年轻人,年轻得令人难以想象昨夜那绝妙的身法与手法就是眼前这人所使出来的。

    昨夜的霜还没完全消散,在晨光下化作淡淡的雾汽。晨雾缭绕,迷漫了他的双眼,却依旧没能迷漫他眼里迸出的神光。

    他就站在门外的迷漫晨雾间。

    他们都没见过这人。虽然风逍舞已不止一次造访过紫竹山庄了,但每次来他都没让守卫发现自己的踪影。

    每个人都看着他,心里在盘算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风逍舞目光从人群的最右边划到最左边。每个人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都感觉自己的脸仿佛被一柄凌利无比的利器重重划开了一口子。

    他走过去,将其中一人手上绳子和穴道解开。

    “剩下的你自己解开。”

    风逍舞转身,走向门外。

    这人怔怔看着风逍舞,看着他一步步向柴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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